《红楼梦》研究中,“考据派”与“索隐派”是两种重要的学术流派,它们在研究方法、目标和结论上存在显著差异。以下是二者的主要区别:
一、定义与核心理念
1.考据派(又称“考证派”)
代表人物:胡适、俞平伯、周汝昌等。
核心观点:主张以实证方法研究《红楼梦》,认为小说是作者曹雪芹以自身家族经历为基础创作的自传性作品。
研究重点:考证作者生平、家世背景、成书过程、版本源流等,强调“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
胡适在1921年发表《〈红楼梦〉考证》,提出“《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标志着现代红学考据派的诞生。
2.索隐派
代表人物:蔡元培、王梦阮、沈瓶庵等(早期);当代亦有部分民间研究者延续此路。
核心观点:认为《红楼梦》表面写贾府兴衰,实则隐藏着对清代政治、宫廷秘史或反清复明思想的影射。
研究方法:通过字谜、谐音、拆字、影射等方式,试图“索”出书中“隐”藏的历史真相。
蔡元培在《〈石头记〉索隐》中提出《红楼梦》是“吊明之亡,揭清之失”的政治小说,认为贾宝玉影射康熙废太子胤礽,林黛玉象征朱明王朝等。
总结考据派重“史实”,索隐派重“隐喻”。前者问:“作者是谁?写了什么?”后者问:“书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两者反映了《红楼梦》作为一部伟大文学作品所具有的多层次解读空间——既是个人命运的哀歌,也可能承载着时代的密码。
关于红楼梦,一直以来有两派:索引派和考据派。两派人吵了100多年的架,从书斋吵到报纸,从大学课堂吵到互联网,至今呢,硝烟弥漫。
好容易消停了一些,没想到随着近些年一个名叫癸酉本石头记突然在互联网上杀出,让这场逐渐熄火的百年老架又重新燃烧了起来。想来呢,再也没有另外一本小说能够诞生出如此的奇观了。
那为什么一本小说能够让几代最聪明的脑袋吵架100多年?为什么一个看似古老的学术问题能够一次次的卷土重来,甚至席卷我们的朋友圈和视频网站?那今天我们就来一起看看这场学术斗争的背后,隐藏的究竟是怎样一部中国近现代思想的变迁史?
索引派并非横空出世,其根脉深扎于中国传统的学术土壤。它诞生于清末明初,直接承袭了清代乾嘉学派的考据学风,试图从红楼梦的贾语村言中索出那些隐藏的真事,隐去的历史。索引派呢,坚信红楼梦绝非是一部单纯的世情小说,而是一部精心包装的政治隐写,表面上是闺阁情仇,家族兴衰,满纸荒唐言,实则内里呢是一把辛酸泪。这泪是为故国、为民族、为宫闱秘史而流的。因此阅读行为就变成了一场解码的游戏。读者的任务就是破解作者布下的重重谜团,还原那些被隐去的真事,这就是索引派的核心逻辑。
1916年,学者沈平安与王梦阮合著了《红楼梦索隐》,他们主张红楼梦其实是在隐喻清世祖顺治与董鄂妃的故事。贾宝玉就是顺治皇帝,林黛玉就是那位备受宠爱的董鄂妃,宝黛爱情的所有波折,对应着的是顺治与董鄂妃在深宫中被阻挠的恋情,最后红楼梦的结局对应的就是董鄂妃香消玉殒,顺治皇帝心灰意冷,出家为僧的传奇故事。
此说因其浪漫凄婉的传奇色彩,倒是在民间广为流传。接下来出场的是大学问家蔡元培,他在1917年出版了石头记索引,蔡先生认为红楼梦是康熙朝的政治小说,核心思想是悼念明朝的灭亡揭露清朝的过失。
在他的笔下,贾宝玉不再是那个怡红公子,而是康熙皇帝的废太子胤礽,林黛玉呢,也不再是那个潇湘妃子,因为绛珠仙草暗含了一个珠字,所以它是影射清初文人朱彝尊。书中的金陵十二钗,实际上代表的是明末清初的一批江南名士。他就将这个红楼梦的叙事呢,完全置于了清初残酷的政治斗争与民族矛盾之中。
然后出场的是邓狂言和他的《红楼梦释真》,这是继王、沈和蔡元培之后的又一部红学索隐专著,全书四册,约二十七万字,1919年9月出版,总体篇幅比蔡著《石头记索隐》及王、沈的《红楼梦索隐》要大得多,观点发挥得比较充分,引证丰富,在索隐派红学中有相当的代表性。其观点更为宏大,认为红楼梦融合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史事。书中不仅蕴含民族主义的思想,还包含了代表平民阶级反贵族的革命意识,将索引的范围呢进一步扩大。
那你它为什么会这么先进呢?因为它发表的时间呢,是1919年,与时代的思潮有着深度的共鸣,索引派踩中了那个时代最痛的神经。从这个角度来讲,索引派能够兴起,首先是因为它是民族主义的代言工具,蔡元培先生提出他的学说时,正值是辛亥革命成功不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反满思潮呢,达到了高潮。民族主义的情绪,空前的高涨。他这套悼民之亡揭清之失的理论,简直是给这种社会情绪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文化出口,在那个极端的时期,大家必然不会太在意红楼梦中的闺阁儿女,那毕竟比起当下改天换日的巨变,又有什么能比这个深刻呢?通过解读红楼梦,公众宣泄了对前朝的不满,并从中汲取了反清复明的精神资源。文学研究于此也成了政治宣传的隐蔽形式。所以当时读红楼梦,如果你读不出来一点儿政治意图,那才叫做白读了。除此之外,初期的索引派的索引方式也非常的符合传统文人的思维习惯。
蔡元培在反驳胡适的时候就说过,他说楚辞里用美人比作君王,用香草比喻忠臣这种方式,古已有之,我现在解读红楼梦的方法和古代汉朝的学者王逸注解楚辞的方法是一模一样,那古人用得我为什么用不得?楚辞用得红楼梦为什么用不得呀?你看,索引派的解读方法并非是什么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乃是我们悠久的学术传统里那相当成熟的套路了。
最后还有一点,我以为还是最直接的原因,那就是索引派满足了公众对历史秘闻的窥探欲。你想,一个王朝刚刚覆灭,那些宫闱秘室政治黑幕正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索引派把红楼梦变成了一部清宫秘史,极大地满足了这种集体好奇心的和想象力,那毕竟谁会不喜欢野史秘闻呢?
所以呢,通过以上三点原因呢,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索引派能够兴起,那有着历史的必然。但从这种必然中,我们也能够看到索引的本质是将文学工具化。毕竟在数千年的历史中,我们的文学基本上都是工具化的。索引派也只是传统的一次惯性而已,但是在新旧时代交替的节点上,注定会有很多的人意识到惯性并不一定正确。用寻找历史真相的巨大诱惑取代小说本身的美学价值、哲学思辨和人物魅力的独立欣赏,把一本丰富多彩的文学巨著压缩成了一本答案单一的密码本。在这个过程中,红楼梦作为小说的艺术自主性其实是被剥夺了。
虽然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它满足了人们表达政治的诉求,提供了人们排解焦虑的窗口,但他致命的弱点同样明显。往往是抓住一个词儿一个细节就无限发挥的个人主观判断,很容易就陷入到牵强附会的泥潭,也正是因为这个致命的弱点,为下一场革命的到来埋下了伏笔。
时间来到了1921年,一位来自美国的留学生带着全新的思想武器,向旧红学的堡垒发起了总攻。这个人就是胡适。他的红楼梦考证一文像一颗炸弹震撼了整个学界。他开篇就火力全开,说索引派的研究是大笨伯猜笨谜,用这种方式解读红楼梦是牵强附会,毫无道理。他带来了全新的方法论武器—“科学实证主义”,他倡导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主张将研究的基础从主观臆测转移到坚实的文献证据之上。他不关心这本书影射了谁,而是集中追问一些更加现实更加直接的问题,这本书的作者到底是谁?他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这本书的版本是怎么流传的?
他从故事堆里翻出了《随园诗话》《扬州画舫录》这些文献,又结合曹雪芹朋友敦城、敦敏写的诗,成功地考证出了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并且勾勒出他出身于江南织造世家,从富贵繁华到彻底没落的人生轨迹。于是胡适提出了石破天惊的自传说,他说红楼梦明明是曹雪芹的一部自叙书,开头那个深自忏悔的我就是曹雪芹自己,书里的甄宝玉、贾宝玉就是曹雪芹的化身。假即是假,真即是真。红楼梦就是曹雪芹把真实的经历用假语村言写了出来。这下红学研究的整个地基都变了,从猜谜变成了考证。
蔡、胡关于红楼梦研究方法的论战,是中国现代学术史上一次极具象征意义的标志性事件。这两位北京大学的新旧领军人物在红学研究上观点截然对立,表面上是对红楼梦研究方法的不同见解,实质上呢,是中国学术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中,方法论范式转换的一个缩影。事实上胡适所要推销的远不是一个自传说,而是一整套看待世界、处理知识的现代方式,鲁迅先生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里就采纳了胡适的考证结论,这就意味着考据派的理性基础获得了当时主流知识界的公认。
当然这样的结果,更多的应该归功于新文化运动的胜利。胡适的实证方法呢,完美地呼应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所高扬的科学与民主精神。他用史料说话用证据链推理,一扫索引派玄虚猜谜的风气,展现了一种现代理性的可验证的研究范式。
在胡适之后,考据派又迎来了两位大将,第一位是俞平伯,1923年,俞平伯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也是奠定了他红学学术地位的专著《红楼梦辨》考证出红楼梦原书,只有前80回是曹雪芹所著,后40回是高鹗续作,与胡适呢一同成为了新红学的奠基人。
然而与胡适的史学取向不同,俞平伯呢更具有文学家的敏感。他很快就意识到自传说的局限,他在《红楼梦辨》中说,若红楼梦是自序传,果然我们相信,然焉能不失望?因为这里头并无真的哲学,真的理想,真的生活,只是些吃饭穿衣、嫁女归宁的琐屑。那他晚年呢,更加深刻。会的反思认为呢,自传说的弊端在于把红楼梦牢牢地扣在曹氏一家一事之上,从而失去了小说之所以为小说的意义。那当然了,这样的反思或者说平衡吧,倒并不是说他跳到了索引派。我以为呢,他更多的是以一个文学家的直觉洞察到了红学本身走向了死胡同。哎,只可惜,这样的洞察并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1953年,周汝昌和他的《红楼梦新证》横空出世,可以说是把这考据派的自传书推向了极致。这部著作以浩繁的篇幅,几乎将曹雪芹家族的历史与红楼梦的每一个情节,人物都进行了对应的考证。周汝昌致力于构建红学与曹学的合一体系,其功绩呢,在于汇集了极为丰富的史料,但是 它的弊端也在于过于的坐实了小说与历史的对应,不免呢,又有点走上了索引派的老路。
1954年,俞平伯发表了《红楼梦简论》,遭到了青年学者李希凡和兰翎的实名反对,他们认为,俞平伯的思想是将红楼梦认定为自传说,即作者只是将自己所经历的某些事情记录了下来,将贾家的衰败归结于一家一姓的悲剧,而忽视了其实际上是整个封建官僚阶级在面对新的历史条件情况下,走向崩溃的必然结果。俞平伯只把贾氏从当时的社会发展及其所属的阶级孤立开来考察贾府的衰败,那是没有意义的。这只能回答一个家庭灭亡的事实,而无法回答他究竟为什么要灭亡,它的社会原因是什么?而这恰恰是红楼梦所反映的真实的历史趋势。
这俩人的意思就是应该要用唯物主义的方法,从阶级的角度去分析红楼梦,而不能仅将其认为是自传,认为是一家一姓的故事。原本这样的批评力度都不及现如今的网络,对现实在不过是文学上的交流罢了。但是,这两位不知名读者的反对声音,却被学术领域中的一些大人物们给摁住了,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摁住了。这下好了,原本的学术交流直接演变成了一场不平等的霸凌。此事一度闹得是沸沸扬扬,引起了毛主席的注意,还亲自写下了批语“
对于俞平伯这一类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当然要采取团结的态度,但是对于他们的错误思想则要坚决的批判,绝不能投降!”
如此一场对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广泛批判就此拉开,胡适、俞平伯、周汝昌等考据派代表皆在这次被批判的范围之内。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批判运动,当然不是为了解读红楼梦这本小说了,它根本目的是借着红学研究这个档口,要从哲学、文学、史学、社会政治思想各个方面,对五四运动以后有影响的一派资产阶级学术思想,进行系统的清理和批判。
这虽然是一场政治运动,但客观上却使得考据派的观点借助行政力量得到了空前规模的普及,原本在小圈子里流转的红学一下子播撒到了所有人的视野中。此后红楼梦是封建家族衰亡史这一论断也就一举成为了官方叙事的定本。
2005年,作家刘心武登上了央视百家讲坛,他的揭秘红楼梦系列一下子就火遍全国。他创立了一个“秦”学,核心观点是秦可卿是康熙朝废太子胤礽的女儿,她被贾府藏匿,她的死亡背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正斗。您看出来了吗?这是不是很熟悉,这其实就是旧索引派的复活啊。他从秦可卿房间的布置,超规格的葬礼这些细节出发进行了大胆的推测,将其与清史勾连。此举引发了主流红学界强烈的反弹和集体围剿,说他是新索引,违背学术规范。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考据派的泰斗周汝昌却公开支持刘心武,甚至还自称是新索引派,认为刘心武的探索具有学术价值。这就说明红学内部的界限呢,有时候其实也挺模糊的。
如果说刘心武的“秦”学还带有电视精英解读的色彩,那么接下来登场的癸酉本儿啊,那就是一场彻底的来自互联网草根阶级的文化狂欢。什么是癸酉本呢?大概在2008年前后,一个叫何莉莉的网友呢,声称啊,他手里有一个108回的红楼梦抄本,叫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因为底本的日期呢,是癸酉年,所以叫做癸酉本。
此本前80回与通行本呢,大同小异,但是后28回情节极其颠覆,结局极其惨烈。林黛玉不是泪尽而亡,而是像个将军一样率领着家仆保卫大观园战死。薛宝钗后来嫁给了贾雨村,贾府被抄后呢,是家亡人散,各个奔腾,整个结局呢,充满了血腥和暴力。
该本最初在贴吧论坛小范围流传,因其文笔粗糙,情节骇人,更兼呢只有文字而没有实体。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真的当真,甚至呢,在多方质疑的压力下呢,何莉莉她本人也承认部分批语呢是伪造的,但是呢,近几年来经过B站上一些up主们制作精良,充满悬疑推理风格的解读视频,这癸酉本本呢,突然重新的爆火了。
当然了,曾经对癸酉本的质疑并没有改变,但是新的支持者们呢,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些疑点,他们退而求其次的认为,尽管这癸酉本文笔粗糙,情节骇人,甚至还有大量的现代词汇,但是它的故事框架却神奇地对应了前80回的很多伏笔和判词。,当然了,对于支持者们来说呢,最重要的是,癸酉本提供了一个真正的符合悼明主题的黑暗结局,这足以让他们忽视掉所有的不合理。癸酉本的火爆,绝对不是一个学术事件,甚至可以说这和红楼梦本身它的关系也不大。
我以为呢,它揭示了如今的某些社会心理。第一,代表了大众对权威红学的反叛。在癸酉本粉丝看来呢,那些大学里的红学家都是垄断话语权、僵化保守的学阀,而他们自己呢,则是发现真相,挑战权威的孤勇者。这种反叛与崇民的心态呢,与如今互联网上普遍存在的解构权威、反精英的情绪呢,深度契合。第二呢,它反映了功利主义时代对快知识的需求。在信息爆炸时间碎片化的今天,公众普遍缺乏耐心去研读复杂的学术著作,癸酉本就提供了一个一站式的终极答案。他以解密和真相为卖点,用简单直接甚至极端化的情节满足了大众对红楼梦的快知识需求。他不需要严谨的考证,只需要听起来有道理的故事性,就足以吸引绝大多数渴望知识入脑的普通人。第三呢,它是历史宏大叙事和民粹主义的回归。癸酉本把林黛玉从焚稿断痴情的孤女变成了上阵杀敌的巾帼英雄,这种解读呢,就迎合了现在很多观众对权谋斗争宏大叙事的偏好。把红楼梦从一个家族几个闺阁儿女,一举抬到了明清顶格的政治史诗层面,又暗合了当下社会中悼明反满的历史情绪。
以上的三个原因,在得益于当下的互联网算法推荐、社群讨论的闭环效应,最终就营造出了一个信息茧房,使得癸酉本的支持者们在自己的圈层内不断强化信念,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声浪。所以癸酉本的本质是互联网时代一场典型的后现代文化狂欢。它用反叛权威的人设解密探案时的快感和极具冲击力的故事,巧妙地填补了当代人在碎片化阅读中认知焦虑和精神空虚。
那好了,百年纷争我们按照时间线大概的梳理了一遍。那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发现,所谓的红学之争,似乎并不只是着墨于红楼梦本身,而更多的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深层问题的延伸。
索引派呢,追求的是历史真实,他们认为文学的价值在于影射过往的历史,小说的意义在于背后隐藏的真实。而考据派呢,追求的则是作者的真实,他们强调文本与作者的联系,小说的意义在于它是作者生平的自传。
索引派和考据派他们吵了100年,看起来似乎水火不容,但是其实呢,他们都共享着一个根本的局限,他们都没有把红楼梦首先看作是一部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文学作品。这两派呢,都将文学视为通往另一个真实的桥梁,而恰恰忽略了这座桥梁本身。
换句话说,小说的虚构艺术、叙事魅力、语言之美和哲学境界,这些独属于文学的价值,似乎比起那些所谓的真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他们只是拿着红楼梦当做自己抢滩登陆的工具。事实上关注于文学本身的人并不是没有过。
早在1904年,王国维便写出了《红楼梦评论》,系统地阐述了红楼梦的悲剧美学价值与伦理意义,他跳出了影射谁或写谁的窠臼,直指其作为艺术的普遍价值,可惜这个声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呢都被边缘化。鲁迅先生对后来的红学论战也有过一针见血的评论,他说呢,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义,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史。他呼吁人们呢,放下对各自主义的执迷,单纯欣赏他的现实主义艺术即可。
奈何此言呢?即便放到今日啊,依旧全不过时。纵观这百年红学史,俨然是一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的缩影。索引派呢,先后成了民族主义、反清思潮、当代民粹主义的载体,考据派呢,则承载了科学精神、意识形态、文化认同的时代命题。总之呢,每一代人都在通过解读红楼梦来推销自己时代的革新关切和焦虑。
红学成了一个巨大的话语场,各种力量在此角逐发生。当我们沉迷于考据曹家的族谱,或者热衷于索引历史人物的影射时,是否在喧哗声中忘记了那位在晨风月溪街柳庭花间辛勤创作的巨人,他最初的悲悯与孤独呢?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也许呢,红楼梦真正的价值从来不在于隐藏了多少待破译的历史密码,或者多少管中窥豹的家族秘辛,而在于如何用闺阁情仇、生死无常照见每一个时代,甚至是每一个人都可能面临的人性困境和欲望挣扎,以及我们对生命尊严的永恒求索。
当我们在不断流变的思潮中,急切地想要将这部巨著固定为某一主义、某一观点的注脚石,可能也就离它所蕴含的那份超越时代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越来越远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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